第六章 纠缠不清
湿了冷水的丝中敷在脸上,风行烈的意识逐渐回复,但头脑仍然昏昏沈沈,像给千斤巨
石压着。
两边额角微微一热。
真气分由左右输入。
风行列吓了一跳,一般情形下,若要将真气度入人体,绝少会选择处於头上的穴位,所
以对方如非精於医道,便等於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蓬!
脑际一热,有如火灼。
风行列猛然一惊,睁开眼来。
入目的是谷倩莲蹙着秀眉的如花俏脸,离他只有十寸许的距离,如兰气息,隐隐透入他
鼻内。
风行烈见到是她,大感头痛,想撑起身来,撑到一半,双手一软,往後便倒,全靠谷倩
莲伸手往背後扶着,才不致仰倒。
林木花草的气味充盈在空间裹,四周黑漆漆地,凭着一点月照,使他在习惯了黑暗後,
看到自己置身在郊野裹的某一处所。
谷倩莲几乎是拥抱着他,将小嘴凑到他耳边道:“好了点吗?我给你解了毒,很快会没
事了。”
风行列深吸了几口气,果然精神多了,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道:“这是什麽地
方?”谷倩莲半跪半坐,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这是武昌东郊岳王庙北的山头,假设你
现在站起来,可以看到岳王庙在林木间露出来的绿瓦顶,和更远一点的长江,风景美丽,每
天日出前我都会来此练功,你是第一个和我分享这胜地的人。”
换了是另一个少女向风行列这般喁喁细语,他定会猜对方对他大有情意,可是出於这外
表纯真无知,事实上却老辣狡猾非常的谷倩莲,风行烈则完全不知她在转着什麽鬼念头。
风行列勉力站起来。
谷倩莲想要扶他,给他拂开。
谷倩莲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委屈地移开两步。
一阵摇摇晃晃,风行烈终於站定。
弯月下,隐见岳王庙顶的瓦光,和远方在山峦间时现时藏的滚滚大河。
夜风徐徐吹来。
风行烈精神一振。
四周虫声唧唧,仿在鸣唱着入冬前最後的一曲。
谷倩莲窈窕的娇躯,亭亭和他并肩卓立,齐齐远眺月夜下迷茫的夜景。
当当当!
钟声从岳王庙处传来,馀音袅袅不绝,谷应山鸣,庄严至极。
一幅清晰的图象在风行烈的脑海内升起,那是一个大雪的黄昏,他从雪山中回到暂居的
一所山中古刹,在佛堂裹,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倩影,正诚心地将香烛插在礼佛的木香炉
裹。
风行列静立在她背後,却没有法子移开脚步,他从未见过这麽优雅动人的背影。
她一个孤身女客,为何会来到这山中的静地裹,难道只为奉上一炷清香?当当当!
禅钟敲响。
她终於缓缓转过娇躯,让他这孤傲的男子看到了十世轮回也忘不了、艳绝天下的容色。
靳冰云啊!
你可知自那刻开始,我风行烈便不能没有你。
但现在他终於失去了她!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了为何她眼中总藏着那麽深浓的凄怨幽哀,因为打一开始,靳冰云
便知道在骗取他的真情。
不过纵使他在庙中初遇时已知道了她的图谋,他仍会不容自拔地陷进去,假设让一切事
重新发生一遍,结果仍会是完全一样。
他并没有後悔。
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你在想什麽?不要那样好嘛?你的眼神太悲伤了!”谷倩莲在他耳边呢喃着。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改变话题问道:“刁辟情死了没有?”
谷倩莲垂首不答,一对玉手玩弄着衣角,低声道:“你也关心我的事吗?”
风行烈暗忖她又在惺惺作态,不知要使什麽手段,微怒道:“你不说便罢了!”
谷倩运娇躯一震,移到他面前,仰首道:“你的脾气为何如此大,人家功夫及不上刁辟
倩,唯有以灯蕊传毒,但这毒只对有内功的人生效,那知你也晕了过去!”
风行烈心中一动,谷倩运并没有骗他的理由,那是否说,他看似消失无踪的内力,只是
潜伏在某一处,而不是完全失去了。假设情况确是如此,自己恢复武功一事,就不只是妄想
了。
想到这裹,只想找一个僻静地方,好好地潜修内视。
谷倩莲幽幽道:“你知否为何我总缠着你不放,明知你是那麽讨厌我?”
风行烈一呆,望向她委屈幽怨的俏脸,想不到她有自知之明,话内隐含深意。
谷倩莲噗哧一笑,一改幽怨表情,得意地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范良极在韩柏耳边道:“这女人叫朝霞,是这大宅主人陈令方从青楼赎身买回来的小
妾,陈令方本身是退休的京官,对朝廷仍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往武昌非常有权势。”
韩柏压低声音道:“你和他们有什麽关系,为何知道得这麽清楚?”
范良极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唤朝霞的女人,直到她走回房裹,消失窗前时才想
起韩柏的问题,答道:“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过去的两年内,我一有空便到这裹来,初
时只是留意朝霞,後来为了更深入点进入她的生活裹,索性连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也加以窥
探,现在连他们何时睡觉,有什麽习惯,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愈说愈兴奋,忽地嘬吹叫,发出连串的清脆的鸟鸣声,抑扬有致。
韩柏吓得几乎连那颗心也跳了出来,不知为何,连他也不想范豆极被那朝霞发现,以致
破坏了那种暗裹明处的关系。
目下他虽是范良极的阶下囚,但能於暗中窥视朝霞的私隐,既新奇又刺激,兼带点优越
的感觉,何况他并不需负上道德的问题,因为他是被迫的受害者。
美女朝霞又来到窗前,伸头出窗,四处查看,自言自语道:“中秋都过了,怎麽还会有
杜鹃啼叫,而且这麽晚了!”看了一会,才回到房内去。
范良极低叹道:“你听她的声音多甜,唉!这可怜的女人最爱听杜鹃啼叫,每次我扮杜
鹃啼叫时,她都会走出来看看。今夜又是这麽晚也不肯睡觉。”
韩柏暗忖这范良极虽然独来独往,看似孤傲冷漠,其实内心感情丰富之极。忍不住问
道:“你是否爱上了她?”
范良极愕然道:“是否爱上了她?我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为什麽我不这麽想想呢?”
韩柏脑筋大动,忽地灵光一现,问道:“你有否偷窥她宽衣解带的旖旎情景?”
范良极脸色一沈,怒道:“我怎会对朝霞干这种事,你再说我便提早宰了你。”
韩柏胸有成竹地道:“我这样间你,其中大有深意,因为一般男女的爱情,都是灵欲交
融,包含了强烈占有对方的冲动,但自下你连朝霞身体的‘观阅权’也没有争取,便证明了
你对她有情无欲了。”
范良极道:“那为何我一有空便忍不任到这裹看她!”
韩柏淡淡道:“因为你的确爱上了她!”
范良极皱眉道:“可是你刚才正指出了我对她没有一般男女的占有欲啊!这的确有道
理,因为云清那婆娘我不但想看她的身体,也想占有她,征服她。”
韩柏微笑道:“对於朝霞,你的爱是父女之爱,所以你才关心她,为她的遭遇难过,就
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
范良极浑身一震,将盯着朝霞卧室的日光收回来,像首次认识韩柏那样,仔细地打量
他,冷冷道:“你多少岁了?”
韩柏心想假如他告诉对方自己二十岁也不到,范良极一定会认为是在欺骗他,因为与魔
种结合後,他的相貌体形变得粗豪雄伟,看上去在二十五、六间,於是顺口道:“二十五岁
了!”
范良极闷哼道:“我最擅暗裹观人之术,你的实际年龄应比你的外表为少,因为你常不
经意地流露出童稚之态,那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韩柏心中震骇,表面却满不在乎地道:“你欢喜我多少岁便多少岁吧!构竖也要给你杀
掉的了。”
范良极眼中射出两道寒芒,落在他骨格雄奇的脸上道:“就算你真是二十五岁,但刚才
对我和朝霞间感情的分析,却只有饱历世情又兼之智慧深广的老年人,才能如此洞悉人性,
作此种大胆判断,所以现在我不得不对你重新估计,你究竟是谁?”
韩柏恍然大悟,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明悟,这时给范良极提醒,才记起每
逢遇上危难时,自己会像忽然从某一源头得到解决的智慧和功法,使自己安度难关,那来源
当然是赤尊信的魔种。
就若刚才用心一想,便‘灵机一触’,想到了答案。
想到这裹,心中一动,隐隐找到了一个应付目下穴道被制的法门。
范良极见他眼珠乱转,怒道:“你在想什麽。.”此人虽身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但
因外形猥琐,所以自卑感极浓,最忌被人嘲笑,眼前的韩柏既洞悉了他心内的秘密,这刻极
可能正在心底下暗笑他的行为,不由杀机大起。
韩柏立时感受到他的杀气,不惊反喜,反瞪着对方道:“我想什麽事,与你何干!”竟
像要故意激怒这操纵着自己生死大权的人。
范良极杀气更盛,一字一字地道:“你试试再说一遍?”
韩柏正要再说一遍,丹田内的真气忽地鼓汤起来,知道体内魔种果然因对方的杀气而生
出反应,那还说得出话来,福至心灵地以意御气,直往下身被封的穴道一波接一波冲去,那
亦正是最易被冲开的关锁。
范良极见他闭口不言,以为他给吓怕了,怒气稍减,而事实上此刻他仍未舍得将这麽
‘善解人意’的倾吐对象杀了。
这时朝霞又来到窗前,捧着一个瓷罐。
范豆极的注意立时玻吸引过去。
韩柏刚要冲破被封的其中的一个要穴,岂知杀气忽消,气机牵引下,澎湃的真气蓦地由
盛转衰,回复刚才不死不活的状态。.但韩柏心中已大为笃定,魔种竟有此灵动奇应,自己
日後如能好好掌握,将会成为珍贵的本钱,不由信心大增。
朝霞揭开罐盖,拿一把东西出来,往窗外地面上,低呼道:“吃吧!鸟儿!”
范良极低呼道:“痴儿!又拿雀粟鸟了,晚上鸟儿都睡觉去了,谁会来吃?”
朝霞退回房裹,灯火熄灭,接着传来上床就寝的声音。
韩柏身子一轻,给范良极提了起来,心中苦笑,不知这怪老头又要将他弄去看什麽东
西。
风行烈愕然望向谷倩莲道:“你知我是谁?”
谷倩莲甜甜一笑,卖个关子道:“你不相信我吗?不如我们来个赌约,假设我没有猜
错,你便乖乖随我回双修府,让一个人见上你一见,假设你得她恩宠,那你的武功便能回复
旧观,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风行烈沈吟不语,细嚼她话内的含意,淡淡道:“假若你输了呢?”
谷倩莲秀眉轻锁,低声道:“我孑然一身,若非府主可怜我这父母早丧的丫头,并得公
主待我如姊妹,传以秘技,蓄意栽培我成为对付魅影剑派的专人,我那有今天的风光,所以
假设我输了,你要我做什麽便做什麽,为奴为妾,任随君便。”
她说得可怜兮兮的,但早领教过她厉害的风行烈,已知她真的把握了自己的身分,才设
下圈套,引他入彀,不过假若谷倩莲没有骗他,自己就算输了,也没什麽大不了,何况他现
在功力尽失,谷倩莲要将他弄回双修府,还不是易如反掌吗?想到这裹,心中一动,这谷倩
莲处处以治好他的伤势来引诱他,似乎最重要是得到他心甘情愿的合作。当闻双修府有男阳
女阴的双修大法,每代只传一人,而且传女不传男,再由女方觅取人选,结为夫妇,合藉双
修,谷倩运千方百计要他跟她回双修府,难道与此有关?谷倩运口中的‘她’,看来便是那
双修公主了。
原本看来模糊神秘的事,一下子给他理出一个轮廓来,唯一难明的地方,就是她谷倩莲
有何资格越俎代庖,为她的公主挑婿!
谷倩莲见他雏眉苦思,嗔道:“你究竟是否男子汉大丈夫。.赌不赌一言可决,那用想
这麽久!”
风行烈暗忖这丫头竟用起激将法来,我偏不如你所愿,微微一笑道:“明知有输有羸,
赌来作啥!”
谷倩莲见计不得逞,玉容一沈,声调转冷道:“好!风行烈果然不愧白道当今的第一号
人物,可是不知你信也不信,若没有我们的掩护,不出二日之内,你将落入庞斑的黑白二仆
手裹,你的行踪并非如你想像般隐秘。”
风行烈听到由她的檀口吐出自己的名字,虽明知必会如此,仍禁不住心神大震,况且谷
倩莲语气隐含威逼之意,更加深了他危机的感觉。
魔师既已出世,天下凶邪归附,乃必然的事,由大帮会始,一层一层控制下来,以至乎
地方的小赘会、地痞流氓,天下真是难有他容身之所,谷倩莲将他带到这荒山野岭,其中大
有道理。
但谷倩莲为何敢冒开罪庞斑之险来助他,因为一个不好,双修府休想有一条活口留下
来。
谷倩莲声音转柔道:“在下面岳王庙裹,有个人在等待着你,你下去见他吧!”
风行烈全身一震,失声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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