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共乘一舟
当秦梦瑶和方夜羽在伴江楼上谈论他的生死时,戚长征从一个好梦里醒了过来,伸
了个懒腰,好不写意舒服。
昨天在红日法王掳人离去时,趁混乱之际,他溜了出厅外,躲进韩府後院的礼会
去,藏身处刚好是以前韩柏躲起来那堆放杂物的阁楼。
多日劳累下,他倒头大睡,至此刻才醒来,精神饱满,有信心可以厅付任何危险。
早在到韩宅找马俊声晦气前,他与武昌的怒蛟帮人接触过,得知怒蛟帮全面反击的
计划,既兴奋莫名,同时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实力最强之处,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问题,为此早吩咐怒蛟帮留
守的众兄弟化整为零,潜进地底,躲躲风头。
到红日法王大闹斡府,他心生一计,想起最佳藏身之处,莫如就在韩府之内。
方夜羽的人以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没有理由破门进来对付他,到八派的
人逐一离去时,方夜羽的人自然以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韩府时,就是他逃离武昌,赶
往长江归入大队的时候了。
本来若再躲多两天才走,会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动,喜爱热闹,要他再在这里呆
多半个时辰也受不了。
戚长征将长刀插回背上,跃下阁楼,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敌那类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静候着他,连这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翼起
来,先来到门旁,由隙缝处往外望去,两名马夫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马具,悠闲地聊
着。
戚长征暗忖:昨天韩府才发生了这麽严重的事,今天的韩府一切似都回复了正常,
人忘记过去的力量真是强大。
这样推门出去,两人不叫叹才怪,忙回头四望。看看有没有另外的门窗,不一会大
失所望,这是个密封的粮仓,除了这道门外,连扇气窗也欠奉,想到这里,心中警兆忽
现,往外望去。
那两个马夫已软软倒在地上,看来是给人点了穴道,对方的手脚快得骇人。
戚长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终於进来搜索他的踪迹,同时也表示了八派的高
手已全都离去,否则对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人发觉。
他迅速退後,将自己留下的脚印全都消除,又将自己睡过的地方布置过,使人看不
出被他压过的痕迹,然後环日四顾,看看有没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後眼光来到放在一角的十多个竹箩处,其中堆着谷和米糠,看来是饲养家禽之
用。
戚长征叫声谢天谢地.掠了过去拣了一个半满的钻了进去,用谷壳盖着自己,动也
不敢动。纵使以他的好勇斗狠,也知道这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的斗争。
“咿呀!”大门推了开来。
戚长征聚精会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闪,好像有甚麽东西跳了进来。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似猫非猫,但鼻子特别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敝物。他似猫
的身长约半尺,但拖着的松鼠般尾巴却足有尺许长,灵活地在身後有节奏地摆动着,一
对眼闪闪发光。
戚长征心知要糟。同时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敌追上来的缘故,就是因为斗不过这头怪
畜牲的大鼻子。
敝猫的头忽地摆向他这边,怪眼瞬也不瞬地瞪着他藏身的大箩.前面两只脚在地上
划动着。戚长征心中叫道:“乖乖过来吧:让我给你一刀.否则我老戚无论逃到那里,
也会给你找到。”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为何可肯定他仍在韩府内,故大举进来搜
索.因为这只怪猫在前次追踪时。早熟悉了他的气味。
人影-闪,一个美妙的身形扑了人来,原来是那娇软若水的“水将”水柔晶。
戚长征心叫一声“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啸,那怪猫跃入她怀里。
水柔晶将怪猫放在肩上,掠到戚长征的竹篱旁,低声道:“现在整个韩家也给我们
包围起来,你要设法在韩家再躲上一个时辰,到时我或可将我们的人引走,之後你可好
自为之了。”顿了一顿再道:“你最好混到韩家的主宅里.我们奉有严令,不得惊动韩
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甚麽了.千万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话完俏脸一
红。闪往仓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两个男人掠了进来,肥的那人问道:“小灵狸没有发现吗?”
瘦的那人道:“这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戚长征从大庞里看出去,两人都身穿白
衣,但肥汉衣绣金边,背上挂着两个金轮。瘦的那人高若木条,衣绣绿边,手上拿着的
武器竟是块木牌,心中暗懔,若此二人代表金和木,则水柔晶不用说也是水,都应还有
火和土两人,只要这其他四人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够教他吃不消,何况对方必精通某
种取五行生克制化而成的阵式,对上了时他可能连逃走也办不到。
水柔晶纤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捏着小狸的颈项,道:“没有发现:来,我们搜马厅
去!”当先去了。
金将木将两人扫视了粮仓.一片後,才跟着追了出去。
戚长征及时闭起眼睛,免去被人感应到眼睛的光映,发现了他,同时想道:“眼下
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这里,不若再睡上一觉。”
正要闭目入睡,忽地惊醒过来.跳出大,窜到故开了的门旁,探头外望。
原来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惯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将整个要搜索的地点围了起来,
然後来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东躲西藏.最後都会露出痕迹,假如以为搜过的地
方没有危险.躲了进去,更会堕进陷阱。
若对方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水柔晶也不须对他加以警告,要他混进韩家的人内。
外面除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马夫外,静悄悄的。看来水柔晶叁人都到了马廨去。
戚长征想扑出去,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妥,寻思其故,不一会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惊扰韩家的人,自亦应有人把风.以免韩家其他人突
然来到,发现这两个被点倒地上的马夫。因为若真的有人来到,把风者可将对方点倒,
到走时再将被点穴者拍醒过来,保证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已怎地被人落了手脚。
戚长征暗暗心焦,就在这时,马庞那方传来两下鸟鸣的声音:衣衫声响.一个穿着
紫红衣边的白衣男子,背着个火炬形的怪兵器,脚不沾地掠过眼前。迅速消失在马廨那
方的转角处。
这人不用说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来,进韩宅来搜索他的就是这金木水火上五将,
此外极可能再没有其他人,因为若要搜人而不被韩府的人发现,就必须是高手,由此而
推之,围着韩府的人武功都应比这五人为低,自己若要强闯出去,或者有希望突围逃
走。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因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众,能逃出武昌府的
机会仍微乎其微。
为今之计,就是乖乖听水柔晶的指示.设法子混到韩府的主宅里,那时这五将投鼠
忌器,要找他便会难得多了。
假设现在只还有一个土将在外面某处把风,他逃过对方耳日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因为他处身的这方向不应是土将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长征迅速再探头望往与马庞相反的右方。
几座建物外就是韩府的大花国,曲径通幽,林木婆娑,对隐藏身形极为有利,园旁
均有道长廊,接通韩府前後两院。
昨天摸来此处时,戚长征对斡府的形势早有了大略的认识,记得往前是韩府着名的
武库。往後是婢仆居处,然後是另一个较小的後花园,花园内就是韩天德和夫人子女的
後宅。
要混进韩家的人里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里是韩府所有日间活动集中
处,人来人往,藏身困难,所以唯有将目标定在韩家的後院。
戚长征运足目力,迅速视察右方的园中林木,那土将若要藏在暗处,只有躲在树木
里又或花丛内。
就在这时,两名婢女穿过大花园内的碎石小径,边行边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丛。
戚长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园内一丛花木动了一动,不用说也是土将躲藏的地方,
见到有人经过,立即藏进花丛间更浓密的深处。
戚长征知道对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两名女婢身上,岂敢迟疑,闪了出去。贴墙而
走,恍如电光般经过粮仓旁的叁个离物仓,两脚用力。扑上长廊挡两的瓦顶,停也不
停,沿着廊顶迅速缠过婢仆们的居所,来到後院。
後花园的林木深处,仅见一所大宅和叁接两层的小楼,小橘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处隐隐有人声传来,照这时间,应是韩府众人等在宅内进早餐的时候。
戚长征择了其中的一座小楼,由一棵树扑往另一棵树,瞬眼间便穿窗进入小楼的上
厅去。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环目四顾。
小楼布置淡雅,帘帐低垂的大床旁有张梳妆台,铜镜烟脂水眉笔骨梳等女儿家装扮
之物式式俱备,临窗处放了一组几椅,几上古琴旁还有本翻开了词谱,细看下原来是宋
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漱玉词》,配着墙上风格清婉、分绘上梅兰菊竹的四个卷轴,那充
盈楼内清幽的茉莉花香气,既有书卷气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气氛,只不知是韩家叁位
小姐那一位的闺房。虽未见其人,她在戚长征心中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戚长征移到窗旁,往外窥看,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以捕捉任何映入眼的动态。原来
人的眼球移动时,比较容易察觉静止的物体;而当眼球不动时,对在视域内移动的事物
则特别敏感。戚长征现在探用的是後一种江湖人惯用的视物法。
人声隐隐从大後方的庭院传过来,这叁座小楼却静悄宁静。
戚长征忽有所觉,定神望去,只见两道人影沿着他来时的廊顶扑入园内,在林木间
一闪不见。
戚长征心中咀咒,敌人既来此处,不用说也不会放过这叁座看似无人的小楼。
这闺房内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处。他想了想,来到状旁,正俯身要
钻进去,忽又改变主意,揭开垂枨,躲了上床,用被将自己盖个结实,屈起身躯,只露
了少许头发在被外,除非对方把被拿开,否则谁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这名大汉。
他忽然改变主意,是因想到若对方看到楼内无人,自是不会放过进来搜查的机会,
那时他还能躲到那里去?不若横起了心,扮成韩家小姐尚好梦正酣,那对方基於不能骚
扰韩家的人的限制,自没有理由揭帐细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数语,对他的帮助有多
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盏热茶的功夫.窗框处轻响传来。
戚长征故意扭动,装着要转过身来的样子。
衣袂轻响。
那人果然离开了。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由脸壁侧卧改为仰躺,伸了个懒腰,只觉舒服之极,也记不起
有多少日子没有像现下般宽松地睡在一张大床之上了。
他为人不拘小节,脱之至,丝毫不觉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绣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个呵欠,暗忖不如就这样躺他一个半个时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同党
後,才施施然离去,岂非惬意极点。
迷迷糊糊间,差点就要睡着时,忽给轻盈的脚步声惊醒过来。
他大惊坐了起来,想要躲进床底,揭帐也未来得及,房门给人推了开来。
兰致远等陪着韩柏和范良极下船时,陈令方和当地十多名大小辟员,早恭候码头
上,趁一番客气介绍间。有人将兰致远拉到一旁,细述昨夜发生的事,这时兰致远才明
白为何欢迎队伍里包括了超适千人的军兵行差,江上还有两艘兵船来回巡弋。
客套介绍完毕,陈令方向韩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访贵国,
深受贵国美丽的风景吸引,想当年贵国镇国将军程澄之兄热情好客,带老夫游遍当地艺
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来仍萦绕心头,现在得遇专使,可上询故人之事.真乃平
生快事。”
韩柏和范良极一齐笑起来,不过两人的笑声一乾一涩,都是在掩饰心中的惶恐。
范良极怕他再说下去,道:“原来陈老曾到敝国。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我们
先上船去,好好畅叙一番。”
韩柏这时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说甚麽话时,背後马嘶声响,原来灰儿
正给牵下船来,改变话题道:“若非这好马儿,我也难以逃过劫难,所以无论到甚麽地
方去,我也要携他一起。”
这时兰致远走了回来,再一番客气话後,和众官簇拥着韩柏、范良极和柔柔叁人登
上官船。范良极怕被陈令方询问高句丽的事,露出了马脚,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韩柏因
头部旧伤,现下感到不适,需要稍息一会。
众官还以为可以好好叙叙,打好关系,闻言唯有殷殷辞别,方园和那守备马雄是随
行的人。当然留了下来。
韩柏和柔柔躲避上舱陈令方为他腾空出来的贵宾房里,想起迟早要给陈令方揭破身
份,不禁脸脸相觑。
韩柏低声咒骂道:“我都说这计划行不通,京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丽的事,
若对方和我要说高句丽话,我可怎麽办?”
柔美也不知应怎样安慰他才对。
这时范良极推门进来,道:“我和陈老头约好了共晋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怎样
应付他对你的“上询”。”
韩柏大怒道:“我又未逛过高句丽的窑子,教我怎样答他。”
范良极也有点焦急,两眼一瞪道:“告诉他你大而无当的头给人一敲後,甚麽也记
不起来,不就成了吗?”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设公子甚麽也记不得了,又怎当这专使?”
韩柏闷哼道:“陈老头既能出使高句丽。说不定也懂高句丽话,和我或侍卫长大人
说将起来时,我还可以说给人打坏脑袋,侍卫长大人岂非当场出丑?”
这时船身轻颤,开始启航。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承认道:“谁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总逃出了武昌,
至不济你的头便痛起来,我们一齐扯呼。回房休息去,陈老儿又能奈我们甚麽何P”韩
柏也同意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道:“见到朝霞没有?”
范良极点头道:“谁瞒得过我老范,这上舱那间房住着甚麽人,给我全摸得一清二
楚了。”向韩柏阴阴一笑道:“专使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处走走,为
你的安全尽点力。”
韩柏恼怒地道:“半晌?”
范良极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岁,几个时辰不是“半晌”是甚麽?”
在范良极出门前,柔柔低声道:“范大哥,小心点!”范良极一呆道:“有甚麽好
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韩大侠我的顶头上司救走我们。”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点莫要碰上陈令方,因为你的头并没有
事。”
范良极知道误会了柔柔。老脸微红,尴尬地走出房去。
这时在下层较次级的房内,陈令方来找浪翻云,道:“诗姑娘呢?”
浪翻云道:“在邻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几个时辰才行。”
陈令方脸色凝重道:“浪兄对那两个来自高句丽的人有甚麽看法?”
浪翻云道:“他们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细看过他们.陈老何妨先告诉我你的看
法。”
陈令方道:“这两个都不似是高句丽人,否则不会连半点高句丽口音也没有,若是
假扮的.确是胆大包天了,皇上为了对付蒙古人,特别联络中土外的国家,朝中熟悉高
句丽的人不多,但却非没有,老夫便是最老资格的一个.这两人一见皇上,保证立时被
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们竟敢这样做?”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这两人敢如此大胆,因为他们另有本钱。”
陈令方一愕道:“本钱?”-
浪翻云道:“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罕见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必拦
得住他们。”
陈令方色变道:“如此高手,为何要装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云道:“这个很难说.他们不似楞严能使得动的人,少的那个貌相雄奇,当非
奸猾之徒,而且……唔:这事有点奇怪。我或者曾见过此人也说不定……”
陈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云这个级数的高手,怎会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浪翻云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这事迟些再和你解说,但那匹灰马我确曾见过,
因此也产生出联想……”
陈令方道:“老夫现在应怎办才好?”
浪翻云道:“暂时不要揭破他们,最好安排一个机会,调走所有闲人,让我和他们
碰碰脸,试试他们。”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声音从舱口处远处传过来,不知和谁在寒暄着。
浪翻云微笑道:“陈兄若走出去,我保证他立即借故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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