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段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知勇退复旧得团圆
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教人骨髓枯。
这首诗,乃昔日纯阳祖师,叹世人堕迷色欲、精髓有限,不知进
退,致精竭髓枯,未有不丧身绝命者。因说徽州府休宁县,有一人姓
陈名简,家事甚殷,年至五十,才生一子。七岁时,便请先生命名上
学。因对先生道:「学生年老,止生此子,欲取一名。今观俗称,非
金即玉,孩子恐折他福,须取低微些;非猫即狗,又近於畜牲所生。
求先生取一名,只要微贱些,不近於禽兽就罢了。」那先生道:「便
取为先生何如?」陈简道:「又来取笑了。世上最尊贵者,莫如师范
,小儿焉敢呼此?」那先生道:「你不知道先生的苦处:第一要趋承
家长;第二要顺从学生,第叁要结交管家。叁者之中,缺了一件,这
馆就坐不成了。如何不微不贱?」陈简道:「先生戏言耳!也罢,『
先』字改了『生』字罢,就叫做『生生』。」固取名为「生生」。
这生生却也领意,读十馀年书,虽不大通,粗粗文理,却也解得
出。不觉十八岁了。生生嫌名字不好,又不好改了父的命名,只得去
了一个「生」字,换个「鲁」字,叫名「鲁生」。父亲与他娶了一房
妻子汪氏,做亲一载,汪氏腹中有五个月身孕。徽州乡风,儿大俱各
生理。陈简便打发鲁生出门道:「是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於妻儿枕
边!」陈简即兑了五百馀两本钱,交付鲁生,又托表弟蒋尚义与他作
伴,并嘱规戒非为。择了日,鲁生只得拜别父母,安慰汪氏,哭离妻
房,同了表叔而去。
却说他二人离了徽州,拿这五百两银本钱,走到地头倾销,买了
南北生熟药材,去到北京货卖。到了下处,寻了主人,堆下药材,乱
了两日。那鲁生自离了妻室,好生难过,思量一知音朋友,或次或唱
,消遣度日,便与行主人说知。那主人就如敬父母一般,便举荐一个
人来。那人姓马,绰号叫做「六头」。为何叫做「六头」:
坐在横头, 吃的骨头, 跟人後头,
看的眉头, 睡的丫头, 奉承的鼻头。
这马六头,帮闲称最,蔑片居先。一进鲁生的寓处,帮衬十分,
奉承第一,那鲁生与他,竟成了莫逆,一刻不离。尚义有时劝戒道:
「此等人不可亲近他。」鲁生只是不听,也只得罢了。不想二人说得
入漆,便诱入那勾栏中去玩耍。鲁生偶见一个娼妇,生得身材小巧,
骨骼轻盈,虽无五、七分颜色,倒有十二分妆扮,灯下看来,俨然一
位仙子!那鲁生便春兴勃然,又有那六头在跟前,一力提掇,自然耍
上了道儿。鲁生便回了寓处,取了五十两银子,并换药材的四疋缎子
,拿去院中,送与鸨儿,以为初会之礼。那鸨儿连忙定桌席、叫戏子
,花攒锦簇,吹弹歌舞,做了叁日喜酒。一应赏赐,俱出六头之手。
因蒋尚义说话锁碎,吃酒也没他分了。一连就在他行中,耍了好几时
。不想这鲁生嫖的妓者,叫做桂哥,年纪一十八岁,却有一身本领。
吹得,弹得,唱得,吟得,写得,饮得,所交俱贵介公子,在勾栏中
也数七八的妓子。这鲁生不过生意人出身,吟咏不消说起,即打差之
资,亦在鄙吝半边。那桂哥眼界极广,哪里看得在心?故此鬼脸春秋
,不时波及。那鲁生天是聪明人,用了百十馀两银子,讨不得一个欢
喜,心中深自懊悔。一日回寓,对表叔尚义道:「我不过因一时寂寞
,错了念头,用去百十馀两,讨不得半点恩情,反受了十分调谑。真
是悔恨!」那尚义忙举手道:「老侄恭喜!俗语说得好:
时来撞着酸酒店, 运退遇见有情人。
老侄若怕凄凉,何不寻个媒人,娶个处女,早晚也可服侍。就是
饮食汤水,也得如心。」鲁生欣然道:「老叔之言正合予意,快叫马
六头来,寻媒说合,我实一时挨不得了。」尚义道:「须另寻媒,这
六头包会误事!」鲁生道:「老叔不知,这些事他还周到。」遂叫了
六头唤媒。寻着一家姓邬名遇,只有二女,长年二十岁,次年十七岁
。六头帮衬,鲁生相看,中意了邹大姐。便择日行聘,入赘进门做亲
。其酒水花红,便鲁生打点。银两送到邹家,及期进门行婚。礼毕,
上床就寝。只见那邬大姑,先脱得赤条条睡在床上。鲁生认作闺女,
以津唾润了牝口,将阳物轻轻插入半寸,问道:「你疼麽?」邬大姑
道:「不,不。」鲁生心中道:「北方地土丰厚,此物也宽容易进。
」便将阳物用力一耸,直尽了根,又问道:「你疼麽?」邬大姑又道
:「不,不。」鲁生方知非真花去,乃以阳物极力耸叠,自首至尾狠
抽一二千抽,邹大姑弄得淫水淋漓,口中沉吟不绝,弄了一二更次,
鲁生一 如注,事毕,将白汗巾讨喜,清晨一瞧,但见些 点污秽,
并无一毫红意。那鲁生心中甚是不悦,忙唤六头来问道:「昨夜做亲
,满望一个处子,原来是个破罐。媒人误事,乃至如此!」六头道:
「我见人物尽好,又价廉功省,十分起意,不知又是破的。我去寻媒
人来问她。」去不多时,媒人便到。鲁生扯出外边,轻轻的道:「你
如何将破罐子哄我?」媒婆道:「这样一个女娘,没有二、叁百两银
子,休想娶她!我见官人少年英俊,知轻识重的人,後来还要靠傍着
你,故再叁劝减,送这一位美人与你为伴。就有些小节,也须含糊过
去,你倒争长竞短起来!」鲁生道:「到是後婚,却也无碍;若有了
外遇,如何同得一块!」那媒人便笑嘻嘻地道:「官人,你原不知她
。她前夫病体沉重,必定要她过门冲喜,一嫁叁日,新官人已死。我
闻大姐说,他那行货,极其妙小,况病重的人,做得叁日亲,进得不
上一个头,後边这一半,还是含花女儿哩!」鲁生也笑道:「倒是再
醮也罢了。」於是留媒人并六头饮酒,又做叁朝五日,极其丰盛。
摆了几日酒,酒毕,未免又动起色来,二人上床。这番交媾,非
比前日。那鲁生把那阳物刚插进去,邬大姑便在下边淫声浪气,没口
的叫:「我的亲亲,你探得我心花子上, 得爽利,若只管横截竖截
,我好过不得。」鲁生道:「我知你那心花子,生在哪里。」邬大姑
道:「你抽着,待我对你说。」於是鲁生将阳物往上一顶,大姑道:
「下些儿,下些儿。」鲁生又往下一顶,大姑又道:「再上些儿,上
些儿。」鲁生便往当中连顶几十下,大姑将身子凑着,连声叫道:「
着!着!」不觉两下俱丢。一次,鲁生问道:「你如何干事,就要叫
起来?」大姑道:「我们这边乡风是这样,不像你们南边人不出声,
不出气,入死牝的,一般有甚情趣。」
鲁生被此淫情所迷,於是把卖货的银两,都交她收管。那大姑陆
续私积,一、二年间,也偷了一、二百金在身。那鲁生渐渐消乏起来
。着五百馀两出门,嫖了百十馀两,讨大姑去了百十两,又被大姑私
窃一、二百两。况时运倒置,买的买不着,卖的卖不着,有多少利生
出来?只剩得百十两银子,心中甚是惊慌,把银子依先自管,家中使
费,亦甚俭薄。邬大姑一门,原是吃惯用惯的,如何爱得清淡?便不
时寻闹起来。鲁生无奈,只得以此物奉承,正合了邬宅的家法。那鲁
生便渐渐地黄瘦起来,染成一病。
一日,鲁生从窗下经过,听见里面唧唧哝哝说话,他使伏在窗下
潜听。听得邬二姑道:「我瞧姐夫囊中之物,也不多了,又且病体恹
恹,料没有久富之日。姐姐你贪他甚的?不如照旧规,送他上香。你
年纪尚小,再寻一个富贵的,可不有半世的受用!」大姑道:「你言
虽有理,但怎麽下得这手?」二姑道:「姐姐差矣!我北边女人,顾
什麽恩义!趁早结果了他还有好处。再若执迷,被人看破,便没下梢
了。」正是:
呜呼老矣, 是谁之嗟?
不可错了念头!大姑道:「好倒好,只是有病的人,如何肯兴起来?
」叁姑道:「姐姐,你又不聪明了。病虚的人,虚火上升,只须把手
去摸弄,定是硬的,定要干的。今夜你莫完事,假意解手,我来替你
上床。任他就是有手段的,也要一场半死,断要上香了。」这叫做:
隔墙虽远耳, 窗外实有人。
她二人在房中计较停当,却被鲁生在窗下听得明白,不觉出了一
身冷汗,惊讶道:「好狠女子,竟要置我死也!原来是惯做此道的,
悔也何及?」於是急忙出去,对蒋尚义道:「适才邬二姐对姐姐道,
我囊中有限,病又不好,莫若趁此病时,姐妹交替,送我上香,今晚
就要行事。倘若他来,如何对敌?事在危急时,请你商议,有甚计较
,可以救我?」尚义道:「老侄恭喜!还是你家祖宗有灵,使你闻知
。但祸由你自作,好色心胜,所以有此。也罢,侄妇既换得妹子,老
佳难道换不得表叔麽?若果真话,我便打磨军器,暗藏於房中,待她
来时,着实杀她一阵,教她弃甲曳兵而走,以後再不敢上香了。」鲁
生道:「准在今夜。老叔作速打点,千万救我一救。不然,千山万水
出来经营,倒死於妇人之手。可恨!可痛!」二人计较停当,蒋尚义
便到药店中,撮了几品兴阳药料,自己修合应验良方。又把剪刀将尘
柄下的毛剪去,只存一、二分短毛在上,以便 杀。
却说晚间,鲁生上床先睡,邬大姑随後上床,果然去摸弄鲁生的
阳物。那鲁生已知,心下不动,无奈此物不做主,竟自硬挣起来。大
姑便以身跨在鲁生身上,百般拨弄,不觉春风已完一度。大姑便假要
小解,走到妹子房中去了,鲁生忙掀帐子,爬下床来,换了尚义上床
。不一会,二姑亦来上床了,两人搂在一块,亲嘴咂舌。二姑把手去
拨弄姐夫的阳物,那独眼先生,便一时暴怒,挺身昂举。假姐夫即爬
在二姑身上,将尘柄头向牝中一顶,那二姑只道是好吃的果子,不想
吃这一下,便叫道:「啊哟!轻些。」假姐夫又尽力向内插进二叁寸
,那二姑咬牙忍痛,只是把屁股退缩,熬得假姐夫以两手捧住股臀,
把阳物尽根没脑的抽上叁四千抽,那二姑初时,还只是疼,到了此时
,内里如榻皮一般,牝口唇窗粉碎,动也动不得,又奈这假姐夫像揉
面的一般,揉个不了,又抽了一二千抽,此时更难受了,遂要出声来
,哀告道:「姐夫,你且停一会罢。」假姐夫道:「原来是姨妈,我
只道是你姐姐,既承姨妈爱我而来,必竟还要饱我而去,还求忍耐片
时,不然却不把前边来意埋没了麽?」二姑只得忍了一会,他又狠砍
狠磨一千馀,那牝内外有如数百刚针,在那里剩的一般,又被他研个
不了,真正是觅死觅活,再叁哀告道:「姐夫饶了我罢,我再不敢捋
虎须了,不然就要死了。」假姐夫见他哀告苦求,哭将起来,量也够
他受用了,乃将束子咽下,那久蓄之精,已射在二姑牝中了。临起身
又叮嘱道:「姨妈,明日千万早来!」二姑道:「且看。」於是一步
一拐地去了。尚义亦换了鲁生上床,邬大姑也钻来睡了。当下两不提
起。
次早,鲁生起来,对尚义道:「老叔,昨夜若非你冲这一阵,我
定为泉下之鬼了。我仔细想来,总不异娼家行径。倘後边又计较出甚
招数来,则我还乡不成了。想当初出门时,爹爹付我本银五百馀两,
在此叁、四年,已耗去了四百多了。有甚颜面回家,莫若离了此妇,
连往他乡,别寻经济,赚得原本也好回家,去见父母妻子。」说着,
泪如雨来,蒋尚义道:「老侄之梦醒了麽?如今之计,作速写一离书
,再送她几两银子,叫她另嫁,此为上策。」二人计定。
再说那二姑,被尚义这一遭入捣,杷牝底都弄塌了。那牝口边红
肿起来,那牝缝都肿密了,要小解也解不出来。里面又急又涨,无法
可疗,因对大姑道:「亏你怎生挡得他起?」大姑道:「也只平常,
有甚凶猛。」二姑道:「这个人如何得死,若要他上香,再一吹我到
先上香了。」话犹未了,只见鲁生同蒋尚义进来。那尚义看住二姑,
只是好笑,因道:「请邬爹出来说话。」邬遇出来,鲁生道:「小婿
一为身体有病;二为本钱消折,不能养育令爱;叁为思乡之念甚切,
今特拜辞岳丈。奉上离契一张,白银五两,乞将令爱别寻佳偶,我叔
侄今日就要起身了。」邬老吃惊道:「你夫妻无甚言语,为何忽有此
议?」忙叫大姑出来。那大姑便哭道:「我和你一心一意,又无别的
话说,怎忍得丢我而去?你就要回来,也多付些盘缠与我,好再守你
。」鲁生道:「如此反为不便。我若不来,你靠谁供膳。」遂将离书
、银两,付与老邬,立刻收拾行李,拜别出门。时只有铺盖二副,皮
箱二只,拜帖盒叁个。叫人挑了,离了北京,竟往湖广做乾鱼生理。
自此,鲁生把妇人念头,竟如冰雪一般。与尚义将这百多银子,
一心一意做了十馀年,已赚起数千金来。二人装载在苏州阊门南势街
发卖不题。
却说鲁生之妻汪氏,自丈夫出门,生了一子,名润发,已上十八
岁了。汪氏见丈夫不回,便打发儿子同公公出来寻访父亲消息,也做
些乾鱼,在阊门外发卖。心内急於寻亲,鱼一时又脱不得,他使对牙
人道:「我不过十馀桶乾鱼,要一时发脱,便贱个几两也好。」店主
人同牙人道:「这个容易。」鲁生偶在侧边听得,便大怒道:「你几
桶乾鱼,折也有限。那行价一跌,我的几千两乾鱼,为你一人折去多
少。」彼此一句不投,便相打起来。润发就把鲁生推了一跤。鲁生便
去叫了蒋尚义来,并跟随的人,赶到船边,要去扯出那小伙子来打。
不想船舱里爬出一个老人家来,正是陈简,见了鲁生喝道:「谁敢打
?」鲁生见了,忙向前拜见道:「爹爹为何到此?」尚义亦向前相见
。陈简道:「适才那小子,就是你的儿子,呼做润发,同我四处寻你
不着,故要贱卖,幸喜是你。」忙唤润发出来拜了父亲,并拜了蒋叔
翁。便一同到鲁生寓处,卖了乾鱼,一齐回家,夫妻父子完聚,算帐
时,赚了叁千馀两。鲁生即分一半与尚义道:「不是老叔救我,焉有
今日?」
此後,夫妻在家享受,润发出门贸易。看官,你道尚义虽识得妇
人情弊,规谏无用;若非鲁生自己急流勇退,性命不保。客边宿娼娶
妾者,可奉此段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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