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天表拿奸鸣枉法 学宪观句判联姻
却说夫人留文英在家,过了旬余,小姐病体全愈。
一日,文英在花阴间步,忽见小姐仍是旧时打扮,秋香随後,踱出中堂。文英
在屏後看见,正欲近前相亲,忽听脚步响,见夫人出来,忙自退去。
文英十分不悦,自己暗解道:「我住在此,自有机缘,何必介怀。」
惟有李氏等了旬余,不见文英回家,心下著忙,急唤家童探听,恰好遇著余五
,余五便把文英看病的事说了。
家童将此信报与李氏,李氏又气又恼道:「他不谙练医书,怎敢大胆看病?倘
惹出祸来,也叫他自受。」
又唤家童道:「既是余五对你说,你可再去见他,问是谁指引?」
家童便又去问余五,余五道:「前日刘府来唤我妻,却值相公在我门首听见刘
小姐染病重,因说我有一个良方是先父遗下的,端治女科疑难诸症,因此老妻特去
吹嘘。夫人闻知,令老妻接去。」
家童听了,就央余五接文英回来。余五因记念老妻,就抽身来到刘宅。只因人
声杳然,径造厨房去寻老妻。是时秋香捱到书舍,听见笑声吟吟,帐勾叮当。
秋香惊异,便向板缝瞅了两眼,看见小姐金莲勾在文英腰里,文英紧紧抽送不
住,秋香看到出神,不觉精水从阴门流出,与小便无异,就把手插入裤中摸那物,
骚痒非常。
抬头一看,忽见余五趋至,秋香连忙闪避,急得余五双膝跪下道:「我正高兴
在这里,万乞姐姐垂怜,为我泄泄欲火。」
秋香啐了一口,把他推倒,向前急急走入,余五一场没趣,走到厨下往见其妻
,把那话说了几句不题。
且说秋香推开余五,闪在一旁等得雨散云收,悄向小姐耳边,将余五勒他要奸
的话说了。小姐惊得面如土色,连忙整衣捱进绣房去。
你道他两人何幸得此一会,只因小姐病痊,夫人欣幸熟睡房中,又因天表回庄
上,所以无人碍眼,成此美事。文英端坐书房,忽闻窗前脚步响,趋出一看,见是
余五。
余五向文英道:「相公府上有事,特挽老身相请。」
文英不肯回家,却以他往为词,托余五回覆母亲。
又过数日,值剖文新到科岁,相兼督学道坐在江阴发下牌来,吊孝江宁。文英
探知,便与夫人告别。夫人再三致谢,置酒作饯。饮毕回家,宿了一夜,次早约了
天表一同赴试。
到了江阴,幸喜宗师挂牌,明日就考上元几县。文英点进按号坐下,题目到手
,把两篇文字一挥而就。远远望见天表目定口呆,搜索枯肠。
文英先去交卷,宗师面谕道:「诸生且回省城,待本道试毕回到江宁,方行发
放。」
文英第二日即同天表起程,迎著顺风。不多时,就到天表家下。文英家下隔有
一里远,天表就留住文英。只见摆开椅桌,罗列珍馐,天表殷勤相劝。酒饭已毕,
文英致谢,竟欲回家。不料夫人趋出,十分款留。
文英过了一夜,明早回见母亲。
李氏正在愁闷,因他妹子娇莲忽染痢疾,服药无效,过了数日,竟一病而亡,
举家悼伤。
待诸事已毕,文英道:「今幸得有地主,正欲打点举业。不意刘夫人感我医功
,谆谆款留,以致母亲有失定省。」
说罢,便又回到斋中。是晚,月影朦胧,文英正在花下盘旋,只见秋香走至,
把个小东西递与文英拆看,上有五言诗一首,道:
天上有圆月,人间有至情;
圆月或时缺,至情不可更。
羡君安貌,爱郎至诚心;
愿为箕扫妾,终身奉侍君。
文英看完,沉吟不语,秋香在旁,文英正去搂住亲嘴,秋香虽则久旷,也只推
辞不允,连忙要走。
文英扯住道:「我有回诗一首,烦你带去,可少坐片时。」
便促笔立就五言诗一首,道:
金屋贮婵娟,富贵咸仰瞻;
百计每攀援,媒妁不能纤。
不惜千金躯,愿结鸾凤侣;
乡贤如孟光,裙布毋怏怏。
写毕,付与秋香带去不题。再说夫人因愿心未完,念念不忘,择八月初一日往
酬神愿,接天表归来。到这日备礼请神叫几乘轿,带几个使婢一齐都出,惟有小姐
在家。
文英探知,锁了自己房门,步入小姐卧室。一见小姐,百般哄诱,便与小姐解
衣就榻。扳起腿来,急急插进,抽送百余之外,正在极乐境界,肉肉心肝不绝於口
。
不想天表先回,看见文英书房静锁,又见内厢房门紧闭,两人不见影响,惟秋
香在面前。
天表心疑,遂问小姐那里去了?
秋香道:「方才用过午膳进房去了。」
天表道:「那庞生何时出去?」
秋香道:「不知。」
天表道:「必是二人有私情。」
便令秋香看看守堂前,就勿勿走到小姐门首,寻条板缝去张,不是铺床之处,
看不明白。
少顷,闻得男女音声,只见文英与侄女携手开门出来,天表大怒,喝道:「干
得好事!」
吓得小姐掩面复进房中。天表把文英挥了几拳,道:「汝是秀士,必知礼著。
这不是贾氏私衙,突入内室在此何干?今我问汝,送官好否?」
文英道:「惟愿送官。」
天表道:「依你说来,我怕送官麽?我同你就去。」
忽夫人下轿,惊问何事?天表将丑事说了,又道:「闻得宗师考完已回省城,
这光棍带到宗师那里去,先除了名,再问一个大罪。」
文英自揣有愧,并不分剖。天表拽了文英出门,一路「奸贼」二字骂个不歇。
街市人询问,天表便将此事细说。那余五也知了风声,欲往刘家观望,又想道:「
前日原是我指引去的,若惹到自己身上,便不得清净。」
天表一到道前,央人写了状纸,将文英拉进道门叫屈。
宗师正在堂上,听得叫喊,著人唤进便问:「何事?」
天表道:「为强奸室女的。」
就把状词呈上。宗师展开一看,状上写道:具呈生员刘锦为强奸室女事:侄女
玉蓉,宦室名姝。劣生庞国俊,色中饿鬼。东家墙楼其处,千不思隔墙有耳。章台
柳已折他人,漫道无心插柳。绣房中强奸鸾凤,孽镜台前叩除袅獍。上告。
宗师至廷颇大有才能,决断如神。兼之清正慈祥,宽宏仁恕。
将状词看了,见是宦家子女,先人体面,心中便有宽宥之意。遂唤过文英问道
:「汝名庞国俊,是上元县生员麽?」
文英道:「是。」
宗师道:「前日试卷我已超拔,看你堂堂仪表不像下品。当知礼法,何乃强奸
宦家室女?当招律问罪。」
文英哀告道:「刘宅墙高数仞。若不是开门延纳,生员岂能飞入?此是私奸,
实非强奸,况生员也是宦门旧商,可怜两姓俱系宦家子女,尚未婚娶,与其打死案
下,无宁笔下超生,望大宗师怜宥。」
王宗师道:「强奸当拘刘氏执证,便见分明。」
随唤公差拘小姐到案前。
公差拘到,宗师道:「你叔子看你奸情是真是假?」
小姐跪著赧颜无话。宗师喝道:「奸情必有!想是和奸非强奸。」
小姐把楼前相见,两下传诗後又乔作医人探病的缘由告诉一番。
宗师道:「你两人该谨持理法,何为此非礼之事?」
小姐道:「望老爷仁慈曲庇,虽死不忘恩!」
天表跪在丹墀下,正欲上前强辩,被两个皂隶依旧扯下去。
宗师道:「你两人既能作诗,就此面试。文英将檐前蛛网悬蝶为题,小姐将堂
上竹帘为题,各面试一首。」
文英遂信口吟道:
只因赋性大颠狂,游遍花间觅采香;
今日映投罗网内,翻身便作状元郎。
刘小姐亦遂吟道:
缘筠劈破条条节,红线轻开眼眼奇;
只为爱花成格段,致令真节有参差。
王宗师听了赞叹不辍。见其供称俱未议婚,便道:「今日若据律法,通奸者杖
八十。姑念天生一对才子佳人,孔子道:『君子成人之美。』吾今当权,何惜一屈
法不以成人美乎?」就当下判道:
审得庞国俊青矜才子,刘玉蓉红粉娇娃。诗咏楼前,欲赘相思寸念。病捱
阃丙,谁怜儿女私心。兼母民之酬愿,遂缔约於绣房边。叔子之归家,即
遍访於户外,打散鸳鸯,不过直清理法,配成鸾凤,无非曲就名门,欲开
一面,直还假三分法,从此两家偕姻眷,不须逾墙错穴隙。
天表禀道:「大宗师如此垄断,则萧何法律何在?但非礼成婚,後人何以为训
?」
王宗师道:「岂不闻,卓茂云律设大法,理顺人情死。他二人才貌双全,正是
天生仙种。就令今日归家遂缔良姻,成一场美事。」
天表不敢再执,一齐叩谢出来。众人见学道不问奸情反判为夫妇,皆以为异事
,遂编成一个词儿道:
江南学宪王方便,首奸不把奸情断;当堂几句撮空诗,对面两人供认案。
判成夫妻成姻眷,这样奇闻真罕见;悔杀无端刘天表,不做人情反招怨。
《右调 鹧鸪天》
当晚文英就与小姐成亲,惟有天表十分受气,对夫人道:「他两个做了夫妻,
有何荣辱?我与你却脸面不光。连那门首状元及第匾额,也玷辱了。我明早回庄去
,永世不来。家中事体,让与这光棍主持罢。」
夫人道:「女婿是别姓,也不能代管事体。」
天表道:「既拜你做岳母,便是半子。你的私蓄日後自然与女儿女婿,终不肯
分些与我。」不题。
且说文英甚感宗师之德,又闻试卷已经超拔,又得了娇妻,心中大喜。次早家
中闻知,命余婆家僮挑行李一同进来。有诗为证:昨是偷香侣,今为坦腹郎;行迹
从此定,书剑尽收藏。
家僮歇了担,站在阶前,余婆见夫人道:「特来贺喜。」
天表听见大怒道:「今後你这老泼贱再进门来,把腿来打拆。」
家僮见他著恼,把舌伸出道:「新亲新眷就装出这副嘴脸。」
夫人劝开天表,家僮赶到夫人面前叩头,夫人起身把行李仔细一看,却是:几
卷残书,一方古砚。锦囊中三尺瑶琴,铜鞘里七星宝剑,一柄玉壶,半箱残简,紫
毡包装几件精致衣裳,红绒毯裹一床半新铺盖。
未知天表後来有甚话说?下回分解。
不知後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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