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杀行动
楞严坐在马车内,透瞧着这洞庭湖西最大府城的繁华夜景,内心却冒起了一股难以排遣
的寂寞和懊悔。
假若肯抛下一切,随陈玉真退隐山林,是否会快乐点呢?
这二十多年来,为了应付朝廷繁重的工作和夜夜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他的武技不进反
退,精神修养被薰心的利欲破坏殆尽,大违师尊庞斑的训诲。
武昌韩府之战,更使他的声望地位受到无可弥补的打击,也令他首次想到自己所选择的
一方说不定会输掉这场争霸天下的斗争。
现在应否遵从师尊的瞩咐,立即引退?
可是那怎麽对得起大群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着自已的手下?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统领何故叹气?」
楞严一震惊醒过来,望向身旁这脸如冠玉的天命教後起之秀宋玉,苦笑道:「宋兄弟仍
是年轻,若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当会知道没由来亦可感触生情。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中
情况虽因人而异,但无可否认不如意的事,总比快乐的事为多和使人更深刻难忘。」
宋玉双目透出嘲弄之色,故作恍然道:「楞统领怕是想起了陈贵妃吧!」
楞严心内无名火起,眼前此子恃着与皇太后恭夫人的暧昧关系,气日张,一直想取他厂
卫头领之位而代之。目下故意提起陈贵妃,正是要揭他的疮疤,以达到打击伤害他的目的。
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时,两股气劲破空的声音,分别由左右凌空激传而至。
两人同时色变。
陈渲搂着美丽的大红登上小楼,跨过门槛,来到布置清雅的小厅里,两名跪迎的美婢起
来殷勤侍候。
大红嫣然媚笑道:「陈大人请稍坐一会,奴家换了衣服再来侍候大人。」
陈渲一把拉了她回来,拥入怀里,柔声道:「只有一个条件!」话完俯头亲上她的樱
唇。
大红热情如火地反应着。
陈渲放开她时,这当红的美妓既娇且媚的狠狠横他一眼,才花枝乱颤地笑着飘进帘幕低
垂的闰房里。
两名美婢掩嘴偷笑。
陈渲色心大动,搂着两婢挤坐入太师椅里。
两女假意挣扎一番後,才驯服地各坐一腿,把他缠个结实。
窗台放着的鲜花送来阵阵清香。
陈渲整个人松弛下来,享受着这两个月来从未有之的平静。
大战之前,尤需眼前这种醉生梦死的刺激和调剂。
黄州府一战的败绩,对他的自信造成致命的打击。怒蛟帮那种灵活的战术和莫可抗御的
攻击力,已使他这个长於盛世的新一代战将心胆俱寒。
他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和两婢胡混着,只希望能借此抛开一切烦恼和恐惧。
大红微喘着的声音由房内传来道:「陈大人,奴家在等你哩!」
陈渲哈哈一笑,推开脸红耳赤的两婢,站了起来,往房间走去,掀帘进去时,赫然发觉
房内多了个小鬼王荆城冷,正悠然坐在一张椅上,含笑看着他。
陈渲全身血液转冷,手握到剑柄上,却不敢进击或退走。
对方那远近皆宜的鬼王鞭虽未见在手,可是气势却紧紧遥制着他,若他有任何异动,例
如呼喊手下进来援手,必会惹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凌厉攻击。
大红赤裸的肉体横陈榻上,竟为这对峙的形势渗添了无限春色。
荆城冷微笑道:「陈大人请坐,城冷既敢来此,自然有足够的力量,不怕大人的反击,
何不彼此暂罢干戈,好好一谈。」
陈渲提起了的心放了下来,苦笑道:「城冷你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内。
荆城冷淡淡道:「多馀的话我不说了,陈大人当然清楚敝师相人的眼光。现在大人眼前
有两个选择:一是和天命教的妖孽玉石俱焚,另一是助燕王打天下,便可继续像眼前般过着
荣华显贵的美好生活,如何取舍,大人一语可决。」说罢微笑着看了眼床上那大红动人的肉
体。
陈渲的心立时霍霍跃动,手心冒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范韩两人掩护小鬼王登上大红的小楼後,藏身在一棵大树上,虎视眈眈监视着另一座小
楼。
韩柏传音道:「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冲入楼内,把曲仙州送回老家去,乾净利
落。」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当自己是浪翻云吗?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拚命逃走,只要藉
手下侍从挡上一挡,曲老怪便可逃之夭夭,多点耐性吧!」
韩柏想想亦是道理,以曲仙州那种级数的高手,只要有人接近,必会生出感应,除非在
男女交欢的紧张时刻,警戒才会稍稍松弛,那应就是动手的最佳时刻了。
只恨这凶人现正在楼下厅堂和小红调笑着,仍没有登榻寻乐的意思,此君倒懂得享受在
弹那调调儿前的情趣。
想到这里,耳内传来小鬼王的声音道:「可以进来了!」
两人大喜,觑准机会,闪电般横过大树和小楼间丈许的距离,穿窗而入。
楞严乃庞斑门徒,识见高明,只凭由两方来人的气势和劲气,立知刺客乃绝顶高手,他
虽有一拚之力,可是宋玉却绝捱不了多久,在这种环境下,虽有叁十多名厂卫高手护驾,但
对方定有人在旁牵制,若让另一刺客得有间隙联手对付自己时,恐怕性命难保。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心底时,他已一掌拍在正拔出长剑,弓身而起的宋玉背上,自
己则撞破厢顶,到了半空处。
戚长征此时人刀合一,心神完全专注在车厢内的两人处。
他由屋檐扑下,气势加虹,有信心可一刀劈入车厢内,取敌之命。
那知「砰」的一声,木屑激飞中,宋玉炮弹般冲破车厢而出,往自己直送过来,还带着
一脸惊惶,戚长征大喜过望,暴喝一声,刀化长虹,照着宋玉当头疾劈。
由另一边飞扑而至的风行烈,骤见楞严破车顶而出,丈二红枪一摆,脚下疾点在其中一
名厂卫的头顶处,往上腾升,枪光飞,凌空追击对手。
那个被风行烈硬生生踏毙的倒霉厂卫尚未掉到地上时,宋玉的长剑与楞严的一对夺神
刺,已分别与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对上了,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清响。
「蓬!」
那名厂卫堕在地上。
此时叁十多名随侍的厂卫,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纷纷跃离马背,赶来应付敌人。
由後方掩过来的梁秋末。两手连挥,夹在指隙间的八把飞刀,像八道闪电般往厂卫们电
射过去,狠辣无比。
街上的行人突然惊觉街心处发生兵凶战危的情况,哗然走避,乱成一片。加上战马跳跃
惊呼,有如天灾忽临。
宋玉连咒骂楞严的空闲亦不出来时,手中长剑与天兵宝刀毫无花假的硬拚了一记,只觉
洪水般涌来的先天真劲,透剑而入,胸口如受雷击,鲜血狂喷而出,倒撞而回,由先前被自
己冲开了的车壁跌回车厢内,还刚好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戚长征亦被反震之力带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才足踏实地,刀光连闪,迫退了两名扑来的
厂卫後,往宋玉追去。
风行烈则尽展绝艺,使出燎原枪法的「绞枪式」。
楞严见来人中有风行烈和戚长征,知道不妙,使出庞斑教下的救命绝技,双刺交击,借
力往後方屋檐飞退开去,并大喝道:「风紧!扯呼啦!」
秋末出手,分头作鸟兽散。
宋玉刚撞破另一方厢壁,滚落地面时,马车因车夫溜掉而往前奔出,使戚长征畅通无阻
地迫至身前。
风行烈知道追杀楞严亦只是白费气力,暗赞一声,落到宋玉身後,形成夹击之势。
戚长征忽地停刀凝身,屹然不动,双目射出利箭般的光芒,虎视着满嘴血污,刚勉力爬
了起来的宋玉。
梁秋末跃上屋檐,监视着远近的情况。
宋玉的五脏六腑像翻转了过来般,以剑支地,争取回气的一刻。
戚长征冷冷道:「刚才的一刀是老子本人的见面礼,接着的一刀,则是代慧芷转赠给你
的大礼,以作解除婚约的赔偿。」
宋玉两眼一阵乱转,终放弃了突围逃走的妄想,喘着气道:「慧芷的事,宋玉只是个受
命行事的人。若两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宋玉必有所报。白教主和解符护教都来了,我
可以提供所有机密情报,戚兄可把在下关禁起来,待验证所言皆实後,才依约释放在下。」
戚长征点头道:「说吧!老子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宋玉想不到他这麽好相与,大喜过望,张口要说话时,忽觉不对。戚长征的脚已闪电踢
出,正中他下阴。
宋玉离地抛飞,越过了风行烈头顶,重重掉在行人道处,七孔流血而亡。
戚长征若无其事道:「他袖内暗藏火器,正待施放,横竖他要骗我,我便骗回他一次,
两下扯平。」
风行烈回头望向宋玉的身,只见他两眼瞪大,死不瞑目。
曲仙州正与小红饮酒作乐,兴高采烈时,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道:「曲仙州!快给本浪
子滚出来,来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
曲仙洲大讶,为何听不到已方高手的声音呢?骇然道:「浪翻云何在?」
小楼外的韩柏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唉,不过我真希望有牛刀来帮手,快给我滚出来
受死吧。」
曲仙洲听到浪翻云没有来,放下心事。暗忖没有浪翻云在,对方若作围攻,他便逃之夭
夭,假设只是韩柏一人,就顺手宰了他,也好挽回那晚在武昌给浪翻云杀得落荒鼠窜的受损
颜面。推开吓得脸青白的小红,取过数十年与他形影不离的流星,昂然步出小楼。
灯火映照中,韩柏手提鹰刀,站在小楼外的草坪上,笑嘻嘻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
子。
曲仙洲环目四顾,同时展开察查的秘技,判断出没有其他敌人隐伺一旁後,两眼精芒闪
起,冷然道:「原来陈渲是内奸,这算是个对付曲某的陷阱了。」
韩柏那有闲情跟他磨嘴,又从陈渲口中听得白芳华、解符等人都来了,更不容让对方有
喘息时间,大喝道:「你不是想收抬我吗?看看你有否那个本领了。」
跨前一步,鹰刀出一片刀光,往曲仙州潮水般涌去。
曲仙州冷哼一声,刷地横移,到了两座小楼间的园林里。
韩柏刀化长虹,紧追而至。
曲仙州感到对方刀势似与天地融浑无间,全无斧凿之痕,那种无隙可寻的感觉,比之赤
尊信更使他惊懔。狂喝一声,流星左右挥击,登时响起连串铿锵清音。
韩柏给他震得虎口生痛,忙运起捱打神功,把对方重兵器传来的劲力巧妙化去。
刀来往,两人远攻近闪,瞬那间交换了十多招。
曲仙州愈打愈惊,初时欺对方稚嫩,及不上自己数十年的深厚功力,故一上场就以硬拚
的手法,要损耗对手的真元。岂知十多招下来,这小子的内气有若长江大河,源源不绝,生
生不息,不但无有衰竭,还不住加强,这种情况,他生平尚是首次遇上。魔种竟可厉害至
此。
骛魂未定时,後面破空之声传来。
曲仙州大吃一惊,看也不看,施出压箱底本领,把右手流星使得像绣花针般灵活,破入
韩柏的空门里,硬将对方迫退数步。左手反打後方。
「当!」
盗命与流星硬拚了一记。
范良极哈哈一笑,凌空飞起,左脚却顺势踢往他脑後。
韩柏鹰刀急划,人随刀走,往他直撞过去。
曲仙州感到韩柏的意志和力量,全集中到这一刀之上,气势之盛,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
步。虽明知若是躲闪开去,必会陷於苦战之局,那时想逃都逃不了,但却再没有他选择的馀
地,左右两幻起一片光幕,同时横移开去。大喝道:「不是说好要单打独斗吗?算甚麽英
雄?」
范良极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大笑道:「那小子从来不讲口齿,更绝非甚麽英雄好汉,曲
老怪你不带眼识人,怪得谁来。」一当头往他打下。
韩柏亦笑道:「你们十多人打浪大侠一个又怎麽算?还说本大侠不是英雄,笑死人
了。」
此消彼长下,鹰刀寒光暴涨,连续七刀劈上了对方的流星。
对着此双无赖活宝,曲仙州连後悔发怒的馀暇亦欠奉,只有拚死抵挡着。
他的锐气早挫於覆雨剑下。若换了往日,说不定会以命搏命,希冀能死里逃生。这刻却
节节退守,屈服於两人有若千军万马迎头杀来的惊人攻势下,再无还手之力。
范良极此时落回地上,在曲仙州四周鬼魅般闪移,盗命欺他要应付韩柏气势如虹的刀
势,雨点般攻至。
韩柏愈战愈勇,一股前所末有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但忘了战局以外的一切事物,甚至把自己也忘掉了,生死再不放在心头,神与意
合,意与神守,眼中除了敌手外,再无他物。
灵觉无限地扩阔,至乎可感受到敌手的意向和情况。
倏地收刀立正。
揆以常理,曲仙州好应立时逃走,凭范良极的盗命,绝阻碍不了他。
可是他却感到韩柏的鹰刀,透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森寒杀气,遥遥制着自已,不但不敢轻
举妄动,还要凝聚起全身力量来,准备应付韩柏的攻击。
范良极大笑道:「好柏儿快来!」施出浑身解数,杀得曲仙洲又忙於分神应付,此时只
恨父母生少了他一只手。
高手相拚,一落在下风,便极难平反,曲仙州正陷於这种劣势里。
韩柏一声低吟,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变得威猛无伦,跨开大步,鹰刀高举过头,往曲仙州
迫去。
曲仙洲只瞥了他一眼,立即心中发毛,感觉上像是赤尊信人死复生,正来继续进行他们
间那未分胜负的一战。
韩柏的脚步落到草地上,只是发出「沙沙」微响,可是听入曲仙州耳内,却像是死神的
催命符,比战鼓雷鸣,万马奔腾的声势更令他惊心动魄。
韩柏此时无人无我,至静至极,与万物冥合为一。
战神图录再没有如昔日般纷至沓来,而是与他精神合成一体,再没有彼我之分。
无论举手投足,均合乎天地之理,再不用费神思考,徒扰心神。
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得窥鹰刀内战神图录的秘密後,到了此刻他才能完全消化,据为
己有。
这过程是不自觉的,若一旦用心思索,反落在後天下乘境界。韩柏因生性随遇而安,除
美女外再无他求,反在无意中臻此刀道至境。
韩柏大喝道:「老贼头让路!本浪子大侠来了!」
鹰刀疾出,确有足令万马黯声,叁军辟易之势。
范良极再攻一,才往後移开。
曲仙州已完全在鹰刀的杀气笼罩里,欲逃不能,惟有收摄心神,流星挥出,气势亦是威
猛之极。
韩柏此刻的气势刚蓄至顶峰,大吼一声,鹰刀化为精光耀目的芒虹,鸟翔鱼落般往曲仙
州电射而去,却出奇地没有发出任何破风之音。
曲仙州晓得对方这一刀已臻刀道至境,除了硬拚一途,再无化解之法,振起被两人消耗
了过半的功力,全力反击。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韩柏羽毛般往後飘飞。
曲仙洲稳站原地,脚步不移,两轻提胸前,虎视着对手。
韩柏退近两丈,才卓然傲立,与对方一点不让地对瞧着。
「砰砰!」两声,流星先後掉到地上。
曲仙洲眼神转暗,面如金纸。
「锵!」
刀回鞘内。
曲仙州如响斯应,仰身倒跌,气绝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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