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王卓见
燕王的邀请信送抵怒蛟岛时,燕王刚回师顺天,与守军内外夹攻。以南军为主的李军支
持不住,李景隆乃魔教中人,生性自私,一见形势不对,立即率先逃遁,连夜奔回德州。
大军见主帅先逃,谁不爱惜性命,一哄而散,落荒逃亡,或弃械归降。
此时怒蛟岛回复平静,降卒给送往岳州、黄州、武昌等地,改编入燕王的联军内。现在
人人均认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兼之翟雨时施出种种怀柔手段,使这些投诚的兵将更无异
心。
怒蛟帮众总动员收拾岛上疮痍处处的残局,保留有用的堡垒,重建码头,增加新的防御
设施,在防守上更是无懈可击。
移居小怒蛟多时的眷属陆续回巢,使岛上回复了昔日热闹和平的气氛。
最令怒蛟帮人欣悦的就是在收复怒蛟岛时擒回了瞿秋白,上官鹰亲手把这大仇人关在牢
内,又制着他的经脉,教他求死不得,只能等待处置。
当日下午,虚夜月等众女乘船来与夫郎们相会,同行的还有不舍夫妇和韩清风,後者精
神体力已回复旧观,谈笑风生,更使各人心情开朗,充盈着云开见月的感觉。
当晚在怒蛟帮位於主峰山腰的总坛里,大排筵席,庆贺收回怒蛟岛这天大喜事。
岛上头目级以上的人物均有出席,数千人济济一堂,桌子直排至外面的广场去。张灯结
彩下,人人满脸欢容,尚未正式开席,闹酒猜拳戏谑之声,早震汤着怒蛟岛上染着夕阳馀晖
的天空。
欢乐的气氛,使人兴起毕生难忘的感觉。
虚夜月等诸女联结成群,霸占了广场边缘处可俯瞰前岛的几张特大桌子,吱吱喳喳的说
笑不停,气氛热烈至极。
这时见到又有战船驶来,左诗喜道:定是大哥和秀秀小姐来了。」
虚夜月笑道:「诗姊最挂着的就是浪大叔呢!」
谷倩莲道:「看来不像哩!浪大侠怎会坐这麽大条的船来,照我看若不是陈渲大人,就
是叶素冬师叔他们,又或兰大人,总言之不会是浪大侠,谁敢和本姑娘赌一注。」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传来道:「小莲动不动就要赌,你拿甚麽来输给人呢?」
众女欣然回首,不舍和风行烈左右傍着仪态万千的谷凝清,从人堆里行了过来。
谷倩莲俏脸微红,撒嗲道:「人家只是说说吧了!嘻!不过我知自己定会嬴的。」
众女纷纷起立向不舍伉俪施礼。
金发美女夷姬、翠碧、小玲珑和小菊等忙侍候叁人坐下,奉上香茗。
趁着来船尚未靠岸,不舍纵目四顾岛外洞庭日落的美景,叹道:「怒蛟之战,实是明室
内争的转捩点,允从这役开始,声势将由盛而衰,现在只能设法保全京师和江南的州府,再
无力北讨燕王了,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薄昭如道:「但天下兵马,大部份仍掌握在允手上,形势怕仍不是那麽乐观吧?」
韩宁芷天真地道:「有韩郎帮他手,怕甚麽呢?人人都说韩郎所帮的一方,定可取
胜。」
众人莞然失笑,但亦觉她所言不无一定的玄妙道理。有运道的人,总是走在一起的。
谷凝清笑道:「这或者就是燕王如此急切要韩柏去见他的原因,谁不想有个洪福齐天的
人傍在左右呢?」
左诗等刚抵步,尚未知道此事,齐声追问。
风行烈说出来後,宣布道:「在下刚和岳丈岳母商量过,决定事不宜迟,明早立即动
程。」
众女想不到这麽快就要各散东西,将来还不知有否再见之日,都感触得说不出话来。
庄青霜有点紧张地问道:「韩郎会去吗?」
风行烈道:「有热闹趁他怎会不去,他还要到静斋找梦瑶呢!」说完想起了靳冰云,心
头一阵感触。
虚夜月那知他心事,拉着谷倩莲的手欢呼道:「好了!我可以送小莲一程,霜儿也可见
她爹娘了。」
左诗想起自己身怀六甲,体质又远及不上庄虚二女,黯然道:「我留在这里,你们去
吧!」
谷姿仙笑道:「不用怕,现在我们称雄水道,大可坐船前去,那诗姊、柔姊和霞姊就不
用和夫郎分开了。」
柔柔等这才化愁为喜。
红袖怨盼着道:「长征也去就好了。」
戚长征的声音传过来道:「乖宝贝说得好,为夫我刚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决定随团出
发,去作燕王的近身护卫,现在胜负之势昭然若揭,只要燕王健在,胜利就属我们的了。」
随他来的韩柏笑嘻嘻道:「诸位嫂子最紧要谢我,若非我声泪俱下劝老戚收回原意,他
定会立即作了新一代的影子太监啦。」
众女立时笑作一团,谷倩莲则低骂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韩慧芷刚新得了谷姿仙这好友,那甘愿明天便要分开,喜得欢呼拍掌,惹得众女热烈附
和,闹哄哄一片。
戚长征挤入寒碧翠和韩慧芷两女之间,对着韩柏笑得喘着气道:「小心老子把你……
嘿!」见到谷凝清在座,终不敢吐那个「阉」字出来。
范良极和云清成双而至,前者翘首看着刚泊到岸旁的战船,笑道:「应是老浪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宋媚道:「好了!有人和小莲姐赌上了。」
范良极笑嘻嘻道:「她拿甚麽作赌本?」
众人笑着望向倩莲,看她的反应。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要好,自然站在她的阵线,不屑地道:「人家无双国珍宝遍地,赌
甚麽有甚麽,只怕你输不起哩!」
这张特大的桌子此时挤了近二十人,早插针不下,风行烈慌忙让位,给云清坐好後,与
范良极站在云清身後,笑道:「月儿是否也加入赌局呢?」
夷姬。碧翠、小菊都挤到韩柏旁趁热闹,这小子兴奋地插嘴道:「老……嘿!」望了云
清一眼後,改口道:「老范就拿个宝藏出来,赌小莲的一个香吻吧!」
众人一齐起哄,乱成一片。
范良极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这小子整天都在谋我的身家。」
谷倩莲则俏脸飞红,偏又爱使性子,挺胸傲然道:「赌便赌吧!我定赢了你那宝藏过
来。」
戚长征向风行烈笑道:「人说一诺千金,你的小莲可贵多了,一吻便值上个宝藏,慕死
我们了。」
喧笑声中,各人均对来船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给一座堡垒挡着了视
线,看不到来客登岸的情况。
韩柏道:「风兄莫要见怪,我也想吻小莲的脸蛋,范大哥和我一场兄弟,自然肯另借一
个宝藏出来给我作赌注,让我也加入赌局。」
谷姿仙笑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岂非无本刮大利,你的赌注应是你其中一位娇妻的脸
蛋儿才对。」她乃外族血统,作风开放,兴之所至,说话更是大胆豪放。
虚夜月「噗哧」笑道:「你的夫君这麽知书识礼,赢了都没有用。包保他免收赌债。」
风行烈哈哈大笑道:「月儿错了,无论赢输,我也想亲亲你的脸蛋。小莲虽赌来的不是
浪大侠,但各有各赌,我却赌是浪大侠,嘿!所以我怎也会赢的。」
韩宁芷想极也想不通地道:「宁芷给你的话弄糊涂了!」
「笃!」
一枝卷着消息的劲箭由下方射上来,插在登上此处那长石阶尽端的大木桩上,箭尾不住
晃动。
这是怒蛟帮岛内的木桩传书,分段射箭,能像烟火台般把消息迅速传达。
戚长征动容道:「究竟是何人来了?竟要木椿传书这麽着紧,应该不会是大叔了。」招
手把刚拔下长箭的哨卫召来。
谷倩莲鼓掌道:「哈!这麽容易便赚了两个宝藏,我可以买很多东西回无双国了。」
不舍和谷凝清对望一眼,均想到若真得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对复国大大有利。
戚长征此时接过长箭,解下了传书。
范良极暗忖看来横竖是输定了,故示大方道:「小莲是我的好妹子,无论赢输,送你两
个宝藏作嫁又如何?」
寒碧翠和韩慧芷靠了过去,争看戚长征手上的消息。
寒碧翠首先嚷道:「不得了!月儿啊!原来是虚老伯来了!」
虚夜月剧震下不敢轻信地瞪大美目。
谷倩莲鼓掌道:「好啊!小莲真的赢了。」
戚长征大笑道:「小莲开心得太早了,是大叔和鬼王联袂而至,唉!我真蠢,白白错过
了吻小莲脸蛋的良机。」
谷倩莲霞生玉颊时,韩柏跳了起来,嚷道:「月儿!还不和我去接岳丈。」
虚夜月这才懂得欢呼雀跃,领头奔下山去。
浪翻云和风采如昔的鬼王虚若无意态悠闲的拾级而上,後面跟着的是怜秀秀和七夫人于
芷云,还有铁青衣、碧天雁、岐伯和花朵儿。
虚夜月狂奔下扑,小鸟般投进鬼王的怀里去,又叫又跳,雀跃不已。
鬼王搂着爱女香肩,怜爱之情,逸於言表,皱眉道:「快做人的娘了,还不检点一下,
动了胎气怎办?」转向来到身前的韩柏训斥道:「你要照管着月儿才行啊!」
韩柏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浪翻云微笑道:「自先帮主过世後,怒蛟岛还是首次这麽兴高烈呢。」
此时众人纷纷前来迎迓,坐在堂内主席的上官鹰、凌战天、韩清风等迎出门来,把浪虚
两人和铁青衣、碧天雁接进大堂里,怜秀秀则被诸女拉了到她们的席位去趁热闹。
虚夜月见到乃父,当然缠在他身旁。
七夫人拉着韩柏衣袖,避到了一旁细语道:「鬼王在这里住几天後,会带我潜居山林,
建他新的鬼王府,拦江一战役,你可否返来陪人家,小云希望孩子出世时,有你在旁陪伴
呢。」
韩柏计算日子,知道怎也可赶得及,点头答应了。
七夫人甜甜一笑,欣然去和诸女打招呼。
韩柏赶入大堂时,位於大堂最上方的主席坐满了人,浪翻云和虚若无自是居於上座,依
次是不舍夫妇、范良极、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风行烈、戚长征、老杰、郑光颜、梁秋
末、铁青衣、碧天雁、荆城冷等人。附近十多围均是联军中的领袖级人物。
韩柏坐入正小鸟依人般缠着鬼王的虚夜月之旁时,上官鹰长身而起,举杯道:「各位前
辈叔伯兄弟,这第一杯酒我们是为光复怒蛟岛喝的。」
全场轰然肃立,同向首席举杯致贺。
凌战天扬声道:「第二杯是为多谢各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和雨时的奇谋妙计乾杯。」
轮次添酒後,众人一齐起哄,喝掉了第二杯酒。
鬼王笑道:「浪兄!酒必叁巡,这第叁杯酒贺些甚麽呢?」
浪翻云微笑举杯道:「预祝燕王一统天下,万民长享太平。」
众人纷纷叫好,一饮而尽。
笑闹一会後,众人坐回原席内,开怀谈笑,享用着不断端上的佳肴。
这时陈渲和兰致远赶来赴宴,两人见到鬼王,都喜出望外,执礼甚恭。
两人给安排坐在荆城冷和韩柏之间。
兰致远报喜道:「我起程前刚收到顺天来的消息,燕王大败李景隆,这魔头仓皇逃往德
州,正待重整兵马。」
众人大喜,追问其详。
只有鬼王脸无喜色,浪翻云看在眼内,微笑道:「虚兄为何闻报不喜呢?」
众人均感愕然,望向鬼王,连翟雨时这智计过人的生诸葛亦惑然不解。
鬼王叹道:「小棣勇略过人,又深懂用兵之道,若论谋术却终及不上元璋,不过以之得
大下,仍是绰有馀裕,不过还应有畿年转折。」
范良极讶道:「燕王不是刚打了几场大胜仗吗?为何虚兄反觉得燕王差了一点儿呢?」
不要说其他人,连浪翻云这麽淡泊明达的人都给引起了好奇心,等待他的答案。
鬼王淡然道:「各位不像虚某般对朝廷内外情势了若指掌,所以才不明白中微妙之处。
允走得最错的一着,应是以李景隆作主帅,此事可问陈渲,看他有何感想。」
陈渲点头道:「威武王说得对,李景隆一向与军方全无关系,论资排辈,连队尾都不应
有他沾边的份儿。他负责削平其他各藩,此只属小事一件,军方将领都不觉得有甚麽大不
了。但若以他作统帅北讨燕王,可就无人肯心悦诚服了,反更使人深信他就是天命教的邪佛
锺仲游的传言,於他更是不利。说实在的,我之所以毅然投向燕王,这就是主因之一。」
兰致远道:「据京师来的传言,恭夫人极可能就是单玉如和锺仲游两人生的女儿,所以
允才如此重用锺仲游,自家人关系当然不同了。」
众人这才恍然。
鬼王道:「我早知此事,假若单玉如健在,那天命教和锺仲游及允母子间的权力关系应
可因她作缓冲,而能保持合作均衡,单玉如一死,这种平衡再不能继续下去,产生出究竟应
是天命教为主呢?还是当皇帝的允作主的严重问题。白芳华等被迫引退,实基因於此。」
翟雨时恍然道:「听虚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允首要之务,就是把兵权交付到李
景隆手上,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女儿和孙子。」
不舍不解道:「可是燕王大败李景隆又会引来甚麽不妥呢?」他曾是鬼王的心腹大将,
说起话来自然直接坦白。
这也正是众人的疑问,眼光都集中到这一手助朱元璋打出天下,当今明朝硕果仅存的元
老身上。
虚若无笑道:「魔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专讲损人利已,绝不相信外人。所以当日我
知道允派耿炳文讨伐燕王,立知天命教会扯他後腿,使他兵败,好褫夺他兵权,使南军能尽
入李景隆手内。」
陈渲赞叹道:「威武王虽不在场,却有如目睹。事後耿将军曾向我大吐苦水,允虽号称
给他叁十万兵,实际上只得十叁万人,强弱悬殊下,加上用兵又及不上燕王,那能不被杀得
抱头鼠窜。但换了李景隆却是另一回事了,短短个多月就给他调集了五十万人,若换了掌兵
的仍是耿炳文,说不定吃败仗的是燕王呢。」
虚若无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若我是小棣,就设法把李景隆的大军陷在北方,最好是
允仍不住增援,拖到隆冬时,南兵难抗风雪,不战自溃,到地上积雪难行困住南军时,再以
奇兵南下长江,由水路突袭京城。当允仍以为顺天岌岌可危,怎知已是大祸临头了。何况李
景隆的久战无功,更会动摇军心,不用打已有很多人投诚过去。」
众人为之倾倒,并深服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确是开创天下的雄材大略之辈。
兰致远恭敬地道:「威武王何不往顺天扶持燕王取天下呢?」
虚若无和浪翻云相视一笑,莞尔道:「这应是你们这些後生小子的事了。虚某现在只想
笑傲山林,干一些想了大半辈子而未干得的事。」
翟雨时谦虚求教道:「虚老刚才说燕王的大业,尚有几年波折,又是从何得见呢?」
虚若无若无其事道:「问题仍在於李景隆身上,他凭着与允母子的关系,必竭力重振旗
鼓,与燕王再决雌雄。但要是他再败一次,必会惹来群情汹涌,就算允母子也护他不住,亦
对他失了信心。那时再和燕王对敌的,就不是李景隆这不知兵法的行外人,而是精擅带军打
仗的将领了。」
众人对鬼王的真知卓见,无不佩服。
韩柏忍不住道:「小婿明天便坐船去见燕王,岳丈大人有甚麽说话要小婿转给燕王
呢?」
虚若无呵呵大笑,欣然道:「虚某费了这麽多舌,就是等待有人问这句话。告诉燕王,
时局不同了,这并非争霸天下,只是皇室内哄。若能攻破京师,天下便是他的了。但若妄想
攻城掠池,逐片上地去占领,那他到死之日,亦休想能征服全国。莫忘了忌他的人,一向都
比服他的人多呢。」
顿了顿又沉声道:「这是我虚若无对他最後的忠告,以後再不管他明室的事了。」
浪翻云长笑而起,道:「虚兄有没有兴趣到浪某的茅芦坐坐。」
虚若无欣然道:「当然有兴趣!说句真话吧!虚某实不惯这麽热闹的场合。」
众人忙起立相送,接着整个大堂的人都站了起来。
虚夜月试探道:「女儿可以跟去吗?」
虚若无爱怜地抚着她秀发道:「来日方长,最怕你不肯陪着老爹,你就代表我在这里与
各位叔伯兄弟喝……唔……喝杯茶好了。」
盲罢与浪翻云联袂而去。
听完虚若无高瞻远瞩的一番话後,众人都觉未来景象在眼前呈现出来,命运已借着虚若
无之言,巧妙地安排好了燕王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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